这是一条太长的旅途了,一直在走,不曾停下。
曾仰望过无数的星球的璀璨,欣赏过无数的日落的绚丽,嗅过无数玫瑰的芬芳。
可最终啊,还是回到最初离开的地方,抱着自己的疲惫的心,慢慢数着玫瑰鲜艳的花瓣,数着重复无数次的日落,用似乎讲不完的故事,慢慢消磨余下的时光。
而人们,通常称之为命运。
“那么,现在换我来讲故事了。”说话的人面上一副谦逊的神色,眼底确实无法掩饰的骄傲。
“哦,说吧。”回答的人却是提不起什么兴趣的。
“嗨,别那么沮丧。我敢打包票,这一定是你从未听过的故事。”他神神秘秘地伸出一根指头,故弄玄虚般的晃了晃。
“哦,那么,说来听听?希望你是个好的说书人。”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白天了,连那片金色的沙漠也是和往常一样,刮来几阵说不上清凉的风,越发热情的太阳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蒸发出来才甘心,皮肤烫得都快烤焦了。
然后,一个花花绿绿的影子从天上坠落到软绵绵的沙丘上——当然了,偶尔也会有几颗被风翻检出来的沙砾。不远处对着一坨几乎废弃的钢铁愁眉苦脸的人朝这儿看过来。毕竟,那样抽象的色彩,怕也是只有无所事事的艺术家们才干得出来的无聊事儿。
那团杂乱的颜色从沙丘上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把浑身上下掸了掸,一副慵懒的做派——别问怎么看出来的,大约是直觉,然后把手上那把银色的伞——这大概是全身上下最正常的了——唰拉一下子撑开,朝这边走过来。
等走近了,好吧,收回之前的评论,那把伞才是看起来最不正常的——你见过金属制成的伞吗?加上边缘那些锋利的玩意儿。
他站定,懒懒散散的开口:“你好先生,看起来是个飞行员,我是叶修,从别的星球上来。这个星球变化挺大的,现在几乎认不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作为我的向导?”
话是怎么说,可那张算是英俊的脸上的笑容,可是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句子中的真诚的。
飞行员组织了一会语言:“你好,我姓肖。”想了想,忍不住加上一句,“是不是从被的星球上来的人,都喜欢去别的地方,呃,游历?”
叶修倒是一脸满不在乎,“肖先生是吧,你的话听起来,也遇到过像我这样的?”
“叶先生的话,听起来像是要从我嘴里套点什么出来啊。”飞行员的笑容活像是一只挖坑的狐狸。
真是遗憾,从某些方面来看,叶修也是一只狐狸呢。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敬爱的飞行员先生,”他点燃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的烟卷,叼在嘴里,“明明是你先开口的。”
“......”被哽的说不出话的飞行员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阵,“非常荣幸能最为叶先生在这座星球上的引导者,不过,最为交换,我想听听您的故事。”
“你这习惯倒是和我认识的一个家伙挺像的,不过,我看上去很像有故事的人吗?”
飞行员歪着脑袋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从您的审美就看出来了。”
“......”
他们路过一片麦田,晚风吹起一片片金色的海浪,馥郁的香气裹挟着未散去的阳光扑面而来,这是麦子成熟的季节了,饱满的麦粒迸发出让人愉悦而舒适的气味,忍不住想仰躺在上面看落日。
热衷于把理想化为行动的人此刻就享受着暖洋洋软乎乎的触感眯起了眼睛。飞行员遥遥一指,不远处的苹果树被晕染上一层暖黄色的光。
“那里曾经有过一只狐狸。”
“现在有一只鸟。”
“……我在讲故事。”
“咳,开个小玩笑,你继续。”
“那里曾经有一只狐狸,很长的时间,它都是孤单的。突然有一天,从不知名的星球上来了一个人类。他们每个黄昏都约定在这一起看落日,一起分享一个甜美的苹果。后来的某一天,那个人类离开了。离开后的很久,那只孤单的狐狸依旧会在黄昏里的苹果树下,一直等到星星向它眨着眼睛。”
“那么后来呢?”
“后来的后来,他们一起在夜色笼罩下的麦田上数一颗一颗的星辰。”
“如果你说那个人类不爱说话的话,我想我应该认识他。”
“哦?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作为一个故事,重逢就是它最好的结局。但如果这是人生,那么它或许是新的开始。不幸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有遇见他。我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告诉我,他要去找一只狐狸,他的狐狸。”
“你们都说他不善言辞,但至少在我看来,是个少见的明白人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毕竟,我还没有找到。”
“我想,应该是找到后又失去了吧”
叶修抬起头,头顶绚烂的几乎烧起来的云彩似乎要把整个天顶点燃。
“说起来,那只狐狸,我也见过。”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星球。它和以前见过的所有星球都不一样,它十分庞大,精密得像是一部钟表,严密契合的不差毫秒。
他第一次降落在这个大得有点过分的星球,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辽阔的看不见边际的沙漠,满眼都是漫漫的黄沙。他迷路了。然后他遇到了一只狐狸,一只有些忧伤的狐狸,一只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的狐狸。它把带他到了一片麦田。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沙漠的边界可以使麦田,荒无人烟的绝地,可以被旺盛的生命所包围。
要是那家伙知道了,怕是会惊奇的抖下几片花瓣来的吧。他这么想着。
那时的狐狸——据它自我介绍,它叫做江波涛——还未被驯化,还是茫茫天地间无所差异的一个生灵之一。江波涛带着他绕着这块麦田周边的城市晃了个大圈。这倒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城市”这个概念了。他去过的无数星球上,也有过“城市”,诱惑的、简朴的、危险的、冰冷的……数不胜数。但却是第一次来到一个由无数城市构筑的星球。
他看见城市里有一座巨大的温室花园,里面有成千上万朵鲜花。当然,也有一簇簇艳红得几乎要落下红色泪珠的玫瑰。
他也有一朵玫瑰。玫瑰给他自己起名叫做苏沐秋。
沐浴着秋风盛开的花朵。
同样拥有盛大的美丽,但却要坚强得多。
那朵叫做苏沐秋的玫瑰能够在凛冽的风中依旧红得耀眼,也能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温顺的立在他身边默默无话。
哪里是这些温室里的娇气的花比得上的哟。他嫌弃的撇撇嘴。
狐狸倒是挺惊讶的。连这些人类都膜拜的瑰丽啊。
“这么多的玫瑰,您似乎并不羡慕啊。”
“这么多的玫瑰,可都不是我的。我只要一朵玫瑰,但那是属于我的。”
“被等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你知道了?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
“就算您的玫瑰再怎么特别,也不会行动吧。您该回去了。被等待很幸福,等待却是一件难熬的事情呢。”
“我想再多看看,这样,他所等待的,就会是更大的惊喜了。”
……
“只是不知道多年后的狐狸,是否明白了等待是什么样的滋味。”叶修在星星完全探出头的时候,平淡的结束了他的故事。
“等待,应该是一件苦恼,又很快乐的事情。会有或许等不到的迷茫,也会有期待惊喜出现的焦虑,还会有等到之后的遥想。”
叶修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闭起眼睛。“嘘,听。”
回应他的是一阵哗啦啦的拂动声响彻寂寥的夜空。
像是不知名的精灵在麦穗中飞舞。
已经是仲秋时节了,这些麦子也在等待,等待暮秋的成熟。
世间万物,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因果,等待一个轮回,等待一个相遇,等待一个重逢。
“您走过很多地方,没有想过停留吗?”飞行员在夜晚的交响曲中轻轻问出声。
“我有自己的星球啊。”叶修也是轻轻回答。他还是闭着眼,沉浸在这片若有若无的声音中。
“远行,是一件很累的事吧。不回去吗?”
“我只是想,代替他看到这个他无法看到的世界。终有一天,我会带着满满的故事,然后讲到我再也无法看到落日为止。”
于是在不久后的另一个晚上,飞行员又看着一个外来客,消失在地球上。
他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星球,等待已久的玫瑰舒展开花瓣,享受这为他撑起的伞,听着早已为他准备好的故事。
这一个故事,到此,已经很完美了。
虽然没有大眼,但是处处是大眼。杰希我还是爱你的恩,就是来不及了......
这篇伞修是到此为止我比较满意的,希望你也喜欢。